“大师请跟我来。”
做完法事后,李真便被寿安的贴身侍女立春带到了一处阁楼之上。
“公主,无花大师带来了。”站在雕花门前,立春垂目敛息,恭敬汇报。
室内很快传来一道懒洋洋带着蜂蜜甜味的嗓音:“快让他进来3啊。”不知是不是想多了,尾音如同带着钩子。
“是。”立春轻轻推开门,让了让,对李真微笑道:“大师,里面请。”
李真上前一步却又停下,脸上神色不变,心中却迟疑不定。
房间里的暖香在雕花门被开启后争先恐后地扑了出来,而门外带着冰雪气息的寒意也冲进了房里。冷热交融的激荡仿佛产生了某种燥意,让嗅到这股气息的人心跳加快,气血贲张。
吸了吸鼻子,寿安燃的竟然是荷香?冬日里燃香用荷香?以她的身份不该是龙涎香、沉香吗?
判断出香没有问题,李真便不再迟疑,而是扯了扯僧袍,一脚踏入雕花门中。
哪怕并没有想像雕花门里的陈设,也能判断出其该如何华丽,毕竟是公主的住处,不华丽才出人意表。
大宋不缺钱,皇帝不缺钱,皇室也不缺钱,颇为受宠的寿安自然也不会缺钱。
迎面两丈高半丈宽的水晶大屏风上挂着一幅仕女图,不,准确地说是麻姑献寿图。
随意瞟了一眼,绕过屏风,李真便看到了慵懒靠在榻上的寿安。
一定是室内炭火烧的太旺,要不然她不会穿的如此轻薄。
暗暗道了声“阿弥陀佛”的李真赶紧从寿安裸露的肩膀上移开眼神,看向旁边的几案,那上面放着个汝窑长颈美人瓶,斜插着一枝腊梅,香味淡淡萦绕在空气中。嗯,很美,很香。
“美?香?本宫自然是美且香,咯咯咯咯。”寿安一阵娇笑,偏偏听得李真背上发寒。
此时,他眼里一阵恍惚,只觉得眼前的寿安美丽无双,娇媚迷人,哪怕献上自己的灵魂,为她所驱使也义无反顾。
“过来。”柔媚的女人冲李真挥了挥手,嫩白手臂映着夜明珠的清辉,犹如玉雕。
被操控了神魂一般,李真缓步走了过去,哪怕撞到桌椅都毫无所知。
“坐下。”
听话地蹲在床榻前,着迷地望着妩媚迷人的女人,李真身体不住颤抖,无法遏止的欲望让他有种不顾一切扑上去的冲动,偏偏最后一丝理智却死死压住所有的冲动。而在本能与理智你来我往的拉锯下,大脑一刻不停歇地发出自相矛盾的指令串,引得身体肌肉紧张与不住抖动。
见眼前的俊美和尚只是蹲在跟前,却不再前进,并没有献身的进一步行动,不由好奇起来。
她修行阴阳和合术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能抵制本能如此长时间的男人。
寿安偏爱和尚,尤其俊美的和尚。
对她而言,和尚虽然也是男人,却是身心最干净的男人,而这样的男人在世俗中几乎没有。
生而高贵,为何要像民间普通女子一样选择那些不过十五六岁便数个通房的男人?既然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为何不能三夫四侍?
尤其在为了同胞兄弟登上大宝选择了联姻后,这样的想法更加强烈。
说来她是幸运的,需要讨好的丈夫偏偏死在了宫变之中,没有留下一儿半女,装了大半年悲痛难忍的她偏又获得了机缘,有缘修行合欢宗的双修基础功法,从而开启了她采阳补阴的修炼之路。
仿佛冥冥之中早有注定,身心干净的男人能助她修炼速度飞速进步,远胜其他努力。而在用媚术引诱了皇觉寺的一位“佛子”后,功力更是大进。这难道不意味着和尚是她超凡脱俗的大补丹吗?
至此以后,寿安便将关注放在了有佛性的年轻和尚身上,尤其那些所谓的“佛子”、“圣僧”,更是上上之选。
偶尔她会窃喜,莫非像话本里写的,自己身负魔种,来到这肮脏的凡间目的便是引诱出家人身份的和尚破戒、还俗。魔女与佛祖、佛门作对,天经地义。
作为合欢宗的外门弟子,已经年近花甲、仙途早断的寿安多年前便已放弃再次突破的打算,所有修行来的力量都用在了维持青春与美貌上,不管未来哪一天陨落,她都觉得此生无憾。
回想往事也要花费精力,寿安怔然,眼神空洞地看向前方。
视线在李真脸上、身上打了个转,一股疲惫从骨髓中透出,逐渐蔓延至四肢。
“哎,上次采补是多久之前来着?”眯着眼睛,寿安微微抿着嘴唇,心里算着时间。
“半年前?这么久了,难怪如此疲惫。”她轻叹一声,目光冷冷地看向还在挣扎的李真。
此时,李真盘坐在地,死死捏着佛珠,满头汗水滴滴坠落,月白僧衣更是被汗水浸湿,肌肤若隐若现,犹如一尊玉佛。
“小和尚定力不错。”寿安淡淡一笑,“可惜,你遇到了我。”说着,伸出右手,抓向李真的肩头。
李真对此一无所知。识海中一黑一白两个自己正针锋相对,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
肩上一疼,涂着蔻丹的尖锐指甲陷入肌肤中,让李真恢复了一丝清明,但还远远不够。
将李真从地上拉起,腾空飞入床榻中,寿安轻弹手指,两边的纱帐徐徐落下,将两人的身影遮了起来。
博山炉里徐徐升起袅袅的香烟,荷香味更加浓郁。炭炉里银丝炭吐着火红的舌头,将热气一股股释放,让室内更加的热。
床榻之上一阵晃动,不时传来男人女人的闷哼声。
“哎。”
守在雕花门外的立春望着头顶细如眉毛的新月,轻叹一声。
“无花,就是不花心才能被公主看上啊。生的如此俊美,还被公主看上,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花园里枯草蒙上一层细细的寒霜,立春却不觉得冷,想象着雕花门另一边是如何火热,不仅仅是炭火带来的热情,还有那两人本能释放时产生的热情。
“又一个俊美的和尚被公主糟蹋了,可惜。”立春木着脸双手抄着,抬头仰望天上的弯弯新月,“年年岁岁月有常,岁岁年年人不同。公主果然是公主,无人能抵抗她的诱惑与魅力。”
回头看了眼雕花门,再一次轻叹。
“立春,公主还没忙完?”一个面白无须的微胖中年人来到跟前,速度快的立春完全没反应过来。
立春眼神闪烁:“喜乐公公,您怎么来了?府上一切还好?”
喜乐目光闪动,点头道:“一切都好。有信呈给公主。公主?”目光看向雕花门,似乎透过门缝看到了里面发生的一切。
立春仍然木着一张脸,既没有被发现的尴尬,也没有掩饰的意图。
用平常惯用的口吻,她轻声道:“嗯,正如你想象的,又一个俊美无双的和尚,二十出头。”
喜乐见怪不怪:“白马寺的?”
立春摇头:“南园寺。”
“号称南国第一寺的南园寺?”喜乐倒吸一口冷气。
立春点头:“公公何必大惊小怪。不过是小小一个南园寺,比之皇觉寺、白马寺、清凉寺、九华山、普陀寺若何?哼。”
喜乐不由抹了把额头,哪怕那里并没有冷汗。但他偏偏知道,在灵魂的额头冷汗早就纷落如雨。
喜乐公公不信佛,但在面对寿安公主时,他不止一次祈祷世上没有佛祖、菩萨、罗汉、金刚,他怕被殃及池鱼,沦为恶鬼,下地狱受罚!
想到这里,喜乐轻叹一声,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来。
立春懒得看他这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淡淡道:“想说什么直说便是,相信公主此时顾不上你。”
喜乐讪笑道:“公主,她不怕吗?”
“怕什么?”立春不屑道,“公主从来不强人所难,若是那些人不愿意,又怎么会老老实实呆在公主府。”
想到公主府后院一个个皮包骨头犹如骷髅的男子,喜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些人可都曾经是前途无量的俊美“佛子”,“圣僧”。公主真是造孽。
不过,喜乐自认是凡夫俗子,与公主这种得道高人不同,也帮不了那些人。再说,人家未必需要帮助,说不定对现状很满意,毕竟他们哪怕为公主奉上生命与灵魂也是心甘情愿的。
想到这里,喜乐又是一个寒颤。过去的数十年里,已经为公主奉上灵魂与肉体的俊美僧人不知凡几,许多早就化为骨屑,该庆幸自己不是和尚,不够俊美,是个太监吗?!
邪功,对,就是邪功,要不然公主会不变老,能维持住中年美妇的模样?传说中的老妖精也不过如此!她一定吸收了那些年轻僧人的生机化为己用。喜乐不止一次的冒出这种想法,尽管知道这想法大逆不道,但就是忍不住!
他不明白,宫中的皇帝为何对这样的怪异之事无动于衷,这,这不该早早消灭吗?全身颤抖的喜乐发出灵魂的质问,却不敢说出口。
“你这么冷?才一会的功夫,打了好几个寒颤。”立春奇怪地看着喜乐。
“冷,对,是冷。你看,地上满是霜。”喜乐公公猛地一激灵,赶紧将脑中闪过的想法深深埋藏起来,那是要人命的。
“你来为公主传什么消息?”立春并不关心他冷还是热。
喜乐忙站直身体,郑重道:“是有关白马寺的消息。”
“难道圆空和尚愿意从了公主?”立春调侃道。
喜乐干笑两声:“恰恰相反。在白马寺的倡议下,各大寺庙联合发布了一个破魔令。”
“破魔令?什么魔?”
喜乐讪讪地摸了摸头,用轻如蚊蚋的声音道:“魔便是指的公主殿下。”
立春先是愕然,而后了然,最后平静如常。
喜乐见平时最容易让人忽略的立春脸上竟然有这么多表情,不由暗自心惊。能在公主面前伺候多年,果然都不是寻常人。
见喜乐惴惴不安地样子,立春了然,此人定然是怕公主得到消息后迁怒,将其赐死。
“这些年公主早就修身养性,不会动辄喜怒无常。”立春轻声道。公主不年轻了,但绝对比他们两人要活得还要久,这一点她无比肯定。
“噗通——”
似乎有重物落地,在这静寂的黑夜中尤为响亮。
立春与喜乐对视一眼,同时望向紧闭的雕花门,视线恨不能穿透过去。
“啊——”
又是一声尖叫,两人忍不住要推门而去,但偏偏都停下了。
寿安公主曾不止一次交代,若无召唤,任何人不得在她双修时入内,违者立刻斩杀,绝不轻饶!
“怎么回事?”两人再次对视一眼,心中焦急。
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再无声音传出。
“或许公主太过暴虐?”两人同时冒出这一想法,唯恐对方从自己脸上看出端倪,均垂目低头。
“嘎——嘎——”
“扑棱棱——”
一道乌黑的影子从立春头上掠过,留下一滩恶臭的东西。
“是乌鸦!”
立春用手帕抹了下头发,凑在灯光下一看,不出所料,是鸟屎。
喜乐安慰道:“不过是鸟屎,洗洗就好了。”
但立春心头却是大震,不妙之感生起。
这想法才冒头,院子里一棵百年大树突然倒了下来,砸在楼阁上,枝丫“哐当”一声敲在了立春的脑袋上,将毫无防备的她敲得头晕眼花。
“嘶——”
喜乐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大的树明明秋天还活得好好的,没有风,没见外力,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倒了,还砸到了人?立春也太倒霉了吧?
帮着推开倒掉的大树,刚要开口安慰,立春就烦躁的挥了挥手:“我没事。”
“要不要去看大夫?别是有内伤,那可是脑子啊。”喜乐忍不住劝道。
看了看紧闭的雕花门,里面的两人显然并不知道外面的动静。也是,大树又没有砸塌阁楼,造不成影响。
一二再的倒霉,让立春心中十分忐忑,隐隐怀疑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
“咻——”
一道闪着寒光的流箭带着冬夜的冰冷阴寒冲着立春面门射来,迅雷不及掩耳。
立春心下一沉,身体往下一缩,险险避开。
“叮——”
流矢去势不减,狠狠钉在了雕花门板上,尾羽一阵震颤。
喜乐看的目瞪口呆,若不是破空声被发现,立春非被射伤不可。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有人蓄意为之?他可不相信是立春霉运发作。
轻飘飘地从阁楼上飞落在花园里,警惕地看向四周,堪称超一流宗师高手的喜乐公公神色郑重,眉头皱起,不对,究竟是谁动的手?血刀门?阎王阁?一字慧剑门?这些都是豫州的武林势力。
然而,他根本没发现动手的是谁,这也太匪夷所思。究竟是谁?若不是武功比他高,那就是如同公主一般的修士。
再次飞上阁楼,冲着立春摇摇头,喜乐轻声道:“没有发现动手的人。”
立春苦笑道:“我猜也没有?”
喜乐:?
“是我倒霉。”
喜乐神色奇怪地看着立春。他曾无数次暗叹立春的好运,一出生家乡便大旱,偏偏她没饿死。被人贩子拐走要卖入烟花之地时,被公主府管家所救,调教后送到公主跟前伺候,成了说一不二的心腹。公主无数次被刺杀,偏偏只要立春跟着,总会有惊无险。最神奇的是只要立春跟着,公主总能遇到俊美的和尚,且顺顺利利地拐回府中,一概强硬手段都不需用。
而现在,立春却承认自己倒霉。
是幸运之神离开了?可为什么?
喜乐不解,立春同样不解。
作为当事人,没有人比立春更了解自己的幸运。短短的十八年人生里,从没遇到过太难办的事,一直顺顺利利。
但,偏偏今晚一二再、再二三地出现意外。
鸟屎,乌鸦飞翔时所排,还是在夜间。被树枝砸到头,偏偏这百年大树在秋日时还生机旺盛,明春定然一如既往发芽、抽枝。流矢,不知从哪里来,偏偏射向面门。
立春深深地担忧。她以为若是自身是个盛满福运的罐子,那么不知因何,这罐子破了,正将福运一丝一缕的泄露出去!
她既不够聪明,也不够圆滑,但偏偏公主走到哪里都带着,还能为了什么,自然是因为她是个移动福运罐。
然而,若是福运罐失去作用,下场绝不会好,她知道太多公主的隐私,绝不能轻易出府。
想到这里,立春两股战战,满脸惶恐,平时装出来的麻木早就消失。
喜乐见此,没有出声。谁活的都不容易,有什么资格同情别人呢?没错,脑中不过数转,他便能推测出立春的未来遭遇。
两人并肩而立,却都在默默想着心事,连雕花门里发生的细碎声响也全无所知。
太惨了,实在太惨了,亲眼目睹立春遭遇的喜乐,不用多想便能预测出数个立春的不幸结局。福运若是消失,公主会甘心放过她吗?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梆梆梆——”
远处传来打更声,已经是子时。
喜乐犹豫了一下,还是叹道:“你先睡一会,我来守夜。”
“啊?好。”立春神思不属的回答,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听清喜乐的话。
立春的处境很不妙。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喜乐,哪怕两人共事多年!至于其他人,更不可能,谁知道他们是谁的人?府上一大堆别人的探子,公主容貌仍然年轻这是不争的事实,怎么可能少得了觊觎之人?这些人能不派出大量的探子打探吗?
立春不明白为何公主明知道这些探子的存在,却从不动手,难道帮他们这些不忠之人养老吗?
没错,第一代探子已经老死公主府中!
那么,她究竟要不要主动告诉公主福运的异常?不知道公主会不会有所警觉,甚至因此受影响。
会受影响的吧,她猜测,忍不住扭头回看雕花门,猜测着寿安的情况。
“嗤——”
李真双目赤红,神色狰狞,手肘抬起,并指成剑,三寸气劲外放,犹如剑芒,炽热如岩浆,向着寿安的双眉之间刺去!
寿安一惊,随后吃吃笑道:“来的好!”
手掌一翻,两枚黄符出现在指间,并瞬间被点燃。
“仙人佑体!”
烟雾缭绕间,一个身穿护甲,手持利剑,看不清面孔的仙人出现在半空,冲着李真脑袋一剑斩来。
剑势威猛而迅疾,李真大惊失色,这难道是修真门派的符箓?
一惊之下,他体内气劲全部爆发,功法更是全速运转,口中厉声喝到:“咄——”
声波之强劲足以震荡人体五脏六腑,更不要说寿安离的极近。
仙人瞬间被声波震散,再度化为青烟消失,而寿安却被震得仰面朝天,重重跌在榻上。
“噗通——”这是床榻倒塌的声音。
“啊——”这是寿安受伤后痛苦尖叫的声音。
但不管哪种声音,都没有吸引住李真。这会,他正陷入沉思,感情所谓的符箓只能拿来唬人,并不能给人造成实质性伤害。
那么,问题来了,这符箓究竟是燃烧后的烟雾产生的幻像,还是符箓上画着的文字产生的幻像?而寿安又是从哪里弄来这黄符的?她似乎并不知道其真实威力。
寿安挣扎着爬起身来,恶狠狠地盯着李真道:“本宫定要将南园寺杀的寸草不生!”
说实话,在来阁楼之前,李真对寿安的印象还挺不错,至少认为她机智善把控人心。
哪怕对其养面首之事略有耳闻,也没放在心上。这种事情向来你情我愿,一国公主,能如此大胆,并不奇怪。但是,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预备面首,这就让人难以接受了。尤其命人将自己引来,还玩下药这一套,偏偏自己至今没发现下的什么药,又如何下的药,自诩神医之人无疑自尊心大受打击。
咳,好像抓错重点了……李真想挠头,哦,对哦,差点被人蜜饯,这太tm让人难以接受了。就说嘛,长得太俊美就是麻烦!好在对方是个长得不错的熟女,他吁了一口气,自我安慰。同时也对包住了贞-操庆幸。
往年在直呼上刷到男人被蜜饯的话题,一直觉得没什么,直到今天自己也成了受害者!
唉,大老爷们,不能哭天喊地的要生要死,只能默默咽下苦水。
此时的李真并不知道面前这个貌美的熟女已经年近花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