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釜底抽薪,土地政策
周泰听到了高定的这番话,却是笑了起来。
“蛮王却是不知,若论统兵、勇武以及胆略,大将军麾下能征善战的将军多如牛毛,似中郎将徐公明、中郎将黄汉升、中郎将张文远,皆文武双全之良将,哪怕在中原之地,亦是威名赫赫。”
孟获闻言,也是脸色肃然。
相比起蛮王高定,孟获出身豪族,对于中原之地的了解更甚,可是知晓徐晃、黄忠、张辽的辉煌战绩,算得上是大将军麾下最能征善战的几个将领。
此番大将军征讨南中,却没有带上这三人,显然没有真正将这场叛乱放在眼中。
事实也的确如此。
相比起其余诸侯,莫说是蛮王高定以及各部落酋长,就算是出身豪族的孟获,用兵亦是远远不如。
周琦对付蛮人的那些小把戏,若换做是对付其余诸侯,肯定会被轻松识破。
到了南中,周琦只是略微用计,就能形成了智商上的碾压。
只能说,蛮人虽然凶悍,可论起行军打仗,汉人才是不可超越的存在。
念及于此,孟获脸色复杂的说道:“此前是吾等坐井观天了,以后绝不敢再反大将军。”
周琦见状,哈哈大笑,继而命人大摆宴席,宴请孟获、高定以及各部落酋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周琦起身问道:“孤此番召集诸位酋长至此,是想要了解一下各部的民生如何。”
“今日孤心中喜悦,诸位有什么难处只管尽数道来。”
周琦的话,让本来热烈的宴会气氛顿时变冷,许多蛮人部落酋长放下酒杯,眼神相互交汇,却是无人开口。
周琦见状,直接对着董荼那问道:“将军亦为部落酋长,有话但讲无妨。”
之所以点名董荼那,乃是因为董荼那对于汉人心存敬畏,而且此前周琦对其又有活命之恩。
就连前番擒拿孟获,亦是董荼那带人前往。
相比起其余部落酋长,董荼那显然对于周琦更加亲近、敬畏。
董荼那被点名以后,急忙起身行礼,犹豫半晌以后,这才小心翼翼的说道:“真的什么都能说吗?”
周琦笑道:“什么都能说,只要属实且在能力范围之内,孤必然倾尽全力帮助尔等解决问题。”
董荼那深吸口气,眼神逐渐变得坚毅,随后才说道:“吾等虽归王化已久,然部落子弟却鲜有人能够读汉家之书,以致皆无资格在各地为官。”
“南中之地虽然蛮人众多,官吏却基本都是汉人。”
“本地汉人官吏倒还好说,外敌汉人官吏大多骄傲,瞧不起吾等蛮人,一旦吾等与汉人之间有矛盾,基本都会偏袒汉人,时间久了,导致吾等与汉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和睦。”
“且自先帝在位以来,朝廷先后派来了许多贪官污吏,对吾等各部落蛮人疯狂压榨,以致各部落早就怀恨在心。”
“刘焉、刘璋父子在时,就连益州豪族、士族都刻以打压,更加瞧不起吾等蛮人。”
“吾等担心大将军占据益州以后,会如同刘璋、刘焉父子那般对待吾等,这才在雍闿的蛊惑下举兵造反。”
说到这里,各部落蛮人酋长皆露出了认同的表情。
别看蛮人占据一方,能够在山林之中与毒虫虎豹相搏,好像无比凶恶,可是苛政猛于虎,贪官污吏在蛮人眼中,甚至比毒虫猛兽更可怕。
对于董荼那的这番话,周琦倒也无法反驳。
当初他跟随阳球在雒阳为吏的时候,益州蛮人就曾因为被贪官污吏压迫,举行了声势浩大的反叛。
朝廷派兵镇压,却屡战不克。
到了最后,还是周琦向阳球建议,罢免当地的贪官污吏,换上清正廉明的好官前去任职,对蛮人好生抚慰,才平息了叛乱。
这种事情并不仅仅局限于南中,就连凉州羌人亦是有此遭遇。
这个时代的汉人,对待这些异族本就有着高人一等的感觉,就好像后世的米国人见到非洲贫穷落后的黑人那般。
那种居高临下的俯视,让很多汉人根本没有办法平等的对待这些人蛮人。
若周琦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汉人,或许也会有这种强大的优越感,不过他来自后世,知晓汉人与蛮人亦是有着共同的祖先。
最重要的是,到了后世,这些所谓的蛮人,基本与汉人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
无论蛮人、山越还是羌人,有的仍旧保留了自己的部落传统,成立了少数民族自治区,更多的却是在历史上的长河之中,逐渐被汉人同化,最终也以凡人自居。
所以后世很多汉人在读历史的时候,看到秦始皇南征百越,汉武帝北逐匈奴,或者是岳飞抗金的时候,也没必要太过高兴,说不定这些先贤打的就是自己祖先。
在周琦看来,如果这些蛮人能够不再反叛,他也不介意以广阔的胸襟真心接纳他们,加速这个民族融合的过程。
周琦转头看向高定,问道:“蛮王认为,董荼那所说的事情,在南中是否较为普遍?”
高定苦笑道:“确有此事。”
周琦又分别看向孟获、李恢,以眼神进行询问,二人也都点头示意。
周琦皱眉沉思半晌,最后叹道:“无论汉人还是蛮人,皆为炎黄子孙,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孤返回襄阳以后,会派人重新制定律法,明确登入户籍的蛮人,在社会中的所有地位,都将与汉人等同。”
“孤还打算在南中各地兴办书院,派遣夫子过来教授尔等读书写字,成绩优异者皆可在各郡县为官,特别优秀者甚至能够在中枢为官,尔等以为如何?”
高定、鄂焕、董荼那、阿会喃、兀突骨等人,骤然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全都大喜过望,纷纷拜谢周琦。
蛮人难以在朝中以及地方为官,这才是蛮人地位低下的根本原因。
若各郡县也有蛮人当官,哪怕以后遇到汉、蛮冲突以后,官员们也就不会一股脑的偏袒汉人。
只不过,他们却是不知道,这是周琦所挖下的一个巨坑。
相比起蛮人酋长的兴奋,孟获却是面露异色,因为只有他注意到了周琦所说的“登入户籍”四个字。
朝廷此前对于各部落蛮人的管辖并不严格,绝大多数蛮人都没有算到官府的户籍之中,很多蛮人也根本没有户籍这个概念。
甚至于,朝廷连南中各个深山老林之中有多少蛮人部落,都未必搞得清楚。
周琦如果将蛮人编入户籍,就能从根本上了解蛮人的人口、势力以及规模,能够真正做到知彼知己。
周琦示意众蛮人首领免礼,而后直接询问高定道:“孤此次的确是为了解决各部落蛮人的困难而设宴,阁下既为蛮王,自当站出来为蛮人请命。”
“董荼那刚才已经抛砖引玉,汝现在亦可畅所欲言,无论说出什么,孤绝不怪罪!”
高定闻言,这才说道:“除了阿会喃所言,蛮人难以读书写字,无法在各郡县为官,并且被贪官污吏欺压以外。”
“我等还有一个非常大的难题,那就是没有田地可以耕种,以致各部落不得不在深山野林之中,以渔猎为生。”
“如此就极大约束了部落的发展,一旦人口过多,等到山林资源难以养活之际,我们就只能被迫发起战争,四处抢夺粮食。”
“就算抢夺不到粮食,也可以通过战争消耗人口。这也是为什么,数百年来南中蛮人与汉人之间冲突不断了。”
周琦问道:“吾观南中地域广袤,土地肥沃,粮食甚至能够一年三熟,很多地方也是无人开垦的深山老林,尔等为何说没有耕地?”
高定闻言,看了看旁边的孟获以及李恢,而后叹道:“吾等在开垦土地以及耕种方面,本就远远不及汉人。”
“南中荒地虽多,吾等以前也多次尝试开垦田地,不过除了少数的大部落能够守住这些土地以外,绝大多数的小部落,要不了多长时间,开垦出来的土地就会被汉人买走。”
孟获闻言,却是沉声道:“汝亦说了,乃是被汉人买走。”
“既是买卖,那就算是公平交易,怪只怪尔等种不出粮食,只能卖掉耕地罢了。”
高定闻言,沉默不语。
周琦听到这里,脸色不由变得严肃起来。
土地问题,可谓是贯穿了华夏数千年的历史,几乎算得上是一个顽疾。
他向高定以及各部落蛮人酋长了解了详情,才在心中暗自感叹,南中各大家族果真是吃人不吐骨头。
相比起中原之地,南方豪族的土地兼并更加容易,也更加严重。
只不过,他们所兼并的并非汉人田地,而是蛮人的土地。
由于南中山林密布,毒虫猛兽横行,也导致了这里开垦田地的难度非常之高。
蛮人好不容易开垦出了田地,却很快就被各大豪族盯住了。
他们也不用武力抢夺,而是教授其错误的耕种方式,导致蛮人每年田地产出入不敷出,最后在对方困难的时候,再以钱粮将之买走。
蛮人没有汉人那种对于土地的情节,看到田地产出如此之低以后,大多会毫不犹豫的将之卖掉。
长此以往,南中各大家族土地就会越来越多,蛮人却也逐渐不再开垦土地。
正是这种看似温和的土地兼并方式,导致蛮族数百年仍旧以渔猎为生,也只有那些较大的蛮人部落,得到了种植技术,而且有能力守住自己的田地,日子才好过一些。
剩余的小型蛮族部落,生活大多十分拮据,好在南中物产丰富,自然资源非常可观,才能维持现有的蛮人规模。
只不过,这已经算是蛮人的极限了,如果不能获取到大量粮食,人口继续扩张的话,必然会在南中引起饥荒,继而带来战争。
雍闿当时勾搭各部落蛮人造反,正是以粮食作为诱饵,那些生活不如意的蛮人,经受不住粮食的诱惑,纷纷加入其中。
周琦了解到了事情的详情以后,对着高定说道:“山林之中渔猎资源虽然丰富,部落发展终究会受到极大制约。”
“孤欲在南中各地建立自治县,将隐于深山野林之中的蛮人部落皆迁往县中,并且派出专业的官吏帮助指导蛮人开垦田地、耕种粮食。”
“自治县官吏有官府指派一半,余者皆由境内蛮人推举有德行、有名望者为官。”
“自治县内所有土地,归官府以及境内蛮人所有,任何汉人不得以任何方式购买县内土地,就连其余各县的蛮人亦不得购买,土地只能在本县蛮人之间进行流转。”
“诸位酋长以为孤这个设想如何?”
各部落酋长闻言,全都大喜过望,没想到大将军居然会给出如此优厚的条件。
县中有半数蛮官吏,必然能够保证蛮人的权益。
不允许任何外县人以及汉人购买土地,就好似后世为了保护农村土地不被兼并,所推行的政策那般。
后世的农村土地,亦是归集体所有,任何城市人或者是外村人,都没有资格购买村中土地,土地只能在本村村民之间流转。
这样的话,也就能够避免那些有钱的企业以及城里人,花钱买走农村土地,导致农民无地可耕。
周琦正是借鉴了后世对付土地兼并的政策,才打算先在南中试运行。
若是效果不错,周琦未来甚至打算将之普及到治下所有地方。
之所以没敢先在汉人之间推广,是因为周琦知道推行这件事情的难度,也只有对田地没什么概念的蛮人之中推广,才不会遇到什么阻力,反而会备受欢迎。
当然,周琦这么做,除了是想要保证蛮人土地不被兼并以外,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考虑,那就是釜底抽薪。
蛮人之所以难以驯服,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分散居住月山林之中,不仅缺乏教化,还非常难以征讨。
以自治县与田地为诱饵,先让这些蛮人心甘情愿的搬出来,而后再统计户籍,派人兴办书院,对他们进行教化。
只要周琦把教育权掌握在自己手中,要不了多久,蛮人的年轻一代都会被洗脑,最终会以凡人自居。
如此做,不仅有利于周琦对蛮人的统治,也能提高蛮人的生活水平,可谓双赢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