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庙动土开工,一众工匠热火朝天地忙活着。清理的清理、砌墙的砌墙、挖泥的挖泥、种树的种树……
重点在于雕刻圣人像,由老胡来做。
用的材料不是铜石,而是木料,上好的黄花梨。
此木在罗刹海洲属于特产,材质甚佳,价格却并不贵。不少商贾就是专门做这门木材生意,把黄花梨运送到中原州域去卖,赚取差价。
老胡是个手艺精湛的工匠,刀工了得,不过接了这趟活儿,他心存疑问,终于等到陈晋来到,连忙问:“大人,此神像像貌,需要请你画出来,我好描摹。”
陈晋想了想:“我到时直接画在神像上,你照着雕刻即可。”
老胡又问:“那披袍上彩,装脏开光呢?大人,我认识些法师擅于此道,如果需要的话,可请他们来做。”
陈晋摆手道:“不用了,你就雕刻个样子出来就行。”
老胡觉得纳闷,怎么感觉这位大人建庙造像,仿佛是过家家一般,儿戏得很?
难道其认为建个房子,摆上个神像,这就成了?
然而老胡不敢多说,觉得可能是陈晋有自己的主张考虑,也可能是故意这么做的……
在此期间,罗畅也借着“来帮忙”的名义晃荡过来,东瞧瞧,西看看,全部记了下来,然后报给蔡通判。
蔡通判冷笑道:“此般做法不依章法,可以得知,这位陈大人对于建庙造像一窍不通,就是个半吊子。”
罗畅道:“会不会他是故意为之,就是做个样子,其实根本没想着建庙?”
“那也有可能,你再去盯紧点,有事再报。”
之前的刺探失败,让蔡通判有所忌惮,一来觉得陈晋是个有本事的人,而非文弱书生;二来嘛,不管如何,朝廷的颜面总要顾及,非不得已,不愿杀再官。
那就再观察一阵,看双方有没合作的可能,就像前面两任知府一样。
数天过去,府衙后宅已经修葺一新;文庙这边,也开始像样了起来。
真正的大型文庙,是一个建筑群,有杏坛泮池,有射圃明伦堂,以及正殿、六祠八坊等等,林林总总。
但在此处,陈晋不可能建造得那般完整,既没有相关的财力物力,也不愿意照葫芦画瓢。
他有自己的想法,主要是建造一间心目中的理想文庙,主打的便是简朴风格,不求华丽,平易近人。
因此,整座宅院中,就一间正殿,殿前开辟一口泮池,池边种树。
大概就差不多了。
这个样子,和陈晋内景观中的文庙恰好相互对应映照。
其实,他就是按照内景观来做的。
观想法门,可以由外到内,也能够从内到外,本就是镜像。
真正的核心事物,都在正殿内。
木刻的圣人像立了起来,一人高,高冠博带,面目却显得有些模糊。
目前只算是个胚子,毫无生动而言。
但接下来的工艺环节,陈晋说不用老胡刻了,他自己做。
又过了几天,整个宅院的事情基本都完成了,主要是前任宋知府已经打好了一定的基础,后面接手,会显得好办许多。
然后开始刮风下雨。
风雨甚大,这是起风了。
在罗刹海洲,这个季节属于台风季。
当台风吹起来时,会十分可怖,破坏力更强。林修说,去年有一次大风,甚至把府城城墙的一角给吹塌了。
面对如此不可抗力,百姓人们除了祈祷海王龙神庇佑,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风雨不休,陈晋选择呆在文庙正殿里做事。
这座神庙建好之后,就等于是他的道场了。
对于修行者而言,道场便是主场,重要性不言而喻。
然而经营好一座主场亦非易事,现在的神庙,只相当于半成品。
魁星文灯摆在神台上,散发出柔和的光。
灯火之下,陈晋在奋笔疾书,写一篇文章。
说是文章,实则是青词。
青词本身,并非是什么贬义词,它就是一种文体形式,主要内容为上表天听,而或召唤神将等。
陈晋如今来写此词,却是想用来装脏。
神像装脏属于很庄严肃穆的事,颇为讲究,而相关材料具备多样化:法器经卷、药材符咒、铜镜宝诰等。
各个庙系,各有对应需求。
文庙神像,最好的装脏材料自然是文章告身,文房四宝之类。
说起来,陈晋身上有一件极佳的材料,七星宝砚。
如果把此宝给圣人神像装脏,势必事半功倍,灵光充足。
只是他不舍得,文房四宝对于一个读书人而言,便犹如剑客手中的剑,不可或缺。
若是把宝砚装进神像内,两者便会融为一体,再不能取出来用了。
七星宝砚本身能滋养文气神韵,宛如会生金蛋的母鸡,用来装脏,颇为浪费了。
所以陈晋选用另外的材料,主要的一种,便是自己亲笔写的青词文章。
本来以他的水准,写出来的东西不够资格进行装脏,但字里行间用上了浓郁的文气神韵后,那就完成质变,完全不同了。
毕竟主要的威能作用,就是文气神韵。
当写好,把墨吹干,折叠成型,放进一口玉石小匣子内;里面已经放着一份朝廷告身的复制文书了。
然后将匣子密封,小心翼翼地装进神像腹部……
陈晋未曾装脏过,只了解过相关的流程。
其实程序步骤并非一定要完全按部就班,是可以灵通转变的。
关键还得看材料的优劣,是否能达到要求。
青词文书只是第一步,还需要其他的东西。
陈晋又开始画符,施展《心念烧纸法》的法门,画出来的成品不是符咒,而是以文道形式呈现出来的道书。
总而言之,要与文庙的体系风格契合。
然后又是法器。
法器的形态呈现,正对应着文房四宝:笔墨纸砚。用上精铜金铁,其中又掺杂了一些无垢金身粉,以提升它们的品质。
除了法器外,再加上五色粮谷,寓意“五谷丰登,国泰民安”……
这些事物,陈晋一早就有所准备的了,其中一部分,以前在中州铸造魁星文灯时便顺手打造好,放在壶天中备用。
可以说,为了文庙道场,他做了精心的筹备,非一朝一夕,心血来潮才想着来弄的。
把所有准备好的事物装脏完毕后,进行封口。
这还未完,更要进行画漆。
油漆通过秘方调制而成,采用了多种材料,不是金漆,胜似金漆,毕竟加入的金身粉,可比一般的黄金要好得多。
刷完漆后,要等其晾干,最后才披挂。
就是给神像穿上衣服的意思。
这衣服,本来也该有着各种讲究,可到了陈晋手上,一切从简,可以说是独辟蹊径。
他准备的是自己穿过的一套青衫衣袍。
把自己的衣物穿到圣人神像上,这堪称“僭越”,是不守规则,甚至属于大不敬。
但陈晋就决定这么做了。
天下大同,人人如龙;当圣人道坏,何必一定要墨守成规?
在这人世间,我自行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