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314:论道
谢王孙道:“你没有见过燕十三。”
谢晓峰道:“是。”
他从来没有见过燕十三,却知道燕十三有十三招剑法,毒辣锋利,世上至今没有人能破解抵挡。
谢王孙道:“我见过。”
房间里一时陷入安静,谢晓峰没再说话,谢王孙也看着他没有说话。
谢王孙忽然拉住他的手拍了拍,“等伤养好了,你能不能破去那一剑?”
谢晓峰的天赋无人能及,根本没有人能比。
他六岁就能解剑谱,任何剑法在他眼里都可以拆解出来。
“能!”
谢晓峰道。
谢晓峰的眼睛渐渐有神,他道:“那是十三招剑法外的第十四式变化,我以为我破不了,但是那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我已想到破法。”
“那就好。”谢王孙说。
谢王孙忽然站了起来,“好好养伤吧,一次失败并不可怕,相反,它能使你变得更强,等伱养好伤,依旧还是神剑山庄的三少爷,只是不要再做那些让人看笑话的事了。”
谢晓峰眼睛望向窗外,眸底深处忽然露出痛苦,他没有出声。
他想到了什么?
青山,绿水,孤舟。
一叶孤舟,孤舟上有只小小的红泥火炉,闪动着火光。
船头坐着一个人,青斗笠、绿蓑衣、鬓角已花白。
河水汩汩流动,河面上面有薄薄的雾如烟。
一叶孤舟,一炉弱火,还有一个孤独的人。
船靠在岸边,仿佛等待着有缘的客人前来,摆渡一程。
雾影朦胧。
任谁都想不到,这么一个孤寂的渔翁,竟是昔年的夺命剑客燕十三。
他的生命仿佛随着剑一同沉入绿水湖,而留下的,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躯壳。
芦苇在荡。
有客。
“谢晓峰败了。”
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有什么心绪波动的燕十三,在听见这句话时,迟钝的眸子动了动。
“谢晓峰早已死了。”船上人说。
“假死脱身而已。”
他看向眼前站在岸上芦苇边的人。
红衣,斗笠,细雨。
那是两个风格不同的女人,说话的人一身红衣,她身后一个绿衣女子在用草编织花环。
“他败在了夺命剑法下。”
顾长生拂了拂衣衫,她也没想到,燕十三会衰老的这么快,仅仅将近一年,他双鬓已有白发,再不复上神剑山庄时的意气风发。
若是过七年,岂不真的变成了一个老人?
“夺命剑法?”船上人问。
“第十四剑。”顾长生说。
船上人摇头道:“我只传授过一个人,也许十年后,他可以悟出来第十四式变化,但是现在不行。”
顾长生道:“昔年令尊于华山绝岭与夏侯飞山一战,用第十四式击败夏侯飞山,这二十年来,他一直在研究如何破去这套剑法。”
她随手折了一根芦苇,细细的芦苇在手中轻晃,那根芦苇缓缓向前刺出,下一刻起风了。
飘飞的碎屑落在地上,她手中重新变得空空如也。
船上的人点点头,过片刻忽然道:“这恐怕不够。”
“对于第一次见识这套剑法的谢晓峰来说,勉强够。”
“第二次,他就会想出破法了。”
“有些人天生就是闪耀的。”顾长生道。
“这一剑,你推演出来的?”
“是。”
船上人没有说话,顾长生拍了拍手,坐在一旁。
“原本我以为你会很激动。”
“如果是一年前,是的。”
“唉……段十三。”顾长生叹了口气。
如今的燕十三不是燕十三,而是段十三。
他原本杀人的剑已沉湖,现在船里的,是十三把刀。
十三把形式奇特,各种各样的刀,用来救人的刀。
“击败谢晓峰的那个人,不会再拿剑了。”顾长生道。
红泥,火炉。
苦涩清冽的茶。
红衣与蓑衣相对而坐。
他们一直在交谈,偶尔会拿根芦苇在手里把玩,偶尔又会沉默着思索什么,拿起茶杯抿一口,继续交谈,仿佛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般。
江玉燕坐在河边钓鱼。
细雨蒙蒙,将河面打出一个个圆形波纹。
鱼没有钓到,但她享受的是这个过程。
天渐渐暗了。
江玉燕抬头看一眼,船舱里桌上不知何时摆了一个黑色的皮匣,皮匣扁而平,看起来非常陈旧。里面闪着青色的光芒。
刀锋的光芒。
十三把刀。
有的弯如钩镰,有的带有锯齿,有的狭长,有的弯曲,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刀锋都很薄,薄而锐利。
话题已由剑转医。
燕十三说话的时候变少,沉思的时候更多。
他是个‘外科’医生,对经脉等虽然也有了解,却不如眼前这个人。
围炉夜话。
江玉燕终于钓上来了一条鱼,拿在手里看了看后,又放回了河里。
她拍拍手,双脚浸在水里,吹着晚间徐徐凉风,碎发拂过脸颊,忽然感受到一股由衷的宁静。
从晨间坐到夜晚,终于,顾长生起身了。
燕十三收起了茶具,收起了皮匣,看顾长生跳下船,走到同伴身边蹲下身子,像个亲密的姐姐一样,用裙摆帮她擦干净双脚,拉她起来,然后摆摆手。
“做剑客和做医者,哪一个更好?”她忽然停住脚步,问了一句。
燕十三想了想。
“敌人血花挥洒的那一瞬间,和救人一命的时候,它们的感觉是一样的。”
“是掌控生命的感觉吗?”
“大概……也许,它能让人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那一剑创出来时,我还会来的。”
没再说话,两个人走过芦苇,在夜色中慢慢远去。
仿佛从没人来过,船依旧是船,一叶孤舟,舟上一灯如豆。
燕十三坐在船头,身子随着船身轻晃,他遥望着夜空。
天亮了。阳光普照,大地辉煌。
天黑了。
月光皎洁,繁星在天。
芦苇丛里的草木芬芳被清风送过来,已近夏天。
那仿佛是个梦。
红衣女人坐在河边,与他论剑。
论医。
论江湖。
一壶清茶,倒满了红尘。
这个不知来历的女人,仿佛对所有都很精通,尤其是其精湛的内家医术,行气方法,他从未在江湖中听闻过这号人,却毫不怀疑,这是一个奇人。
河水流动,孤舟在水上飘荡。
他转过身,一双疲倦衰老的眼睛,竟变得说不出的明亮,就像是秋夜里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