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路八军震荡。
只因那长宁军赵都尉带着十五残兵老卒在岢岚山俘虏数十契丹兵马。
据悉,还击退两位宗师境的高手,如此手段怎能不让人吃惊。
边防军队常年跟契丹打交道,自然清楚契丹恐怖战力,骑兵作战远胜庆国,更别说还有两位宗师强者领队。
这场仗无论从何角度看庆国都处于劣势,结果硬生生反败为胜,且未损一兵一卒,如此人物在边军自然奉若神明。
然而宣扬此事的却是岢岚军,因为当日他们翻上山坡正巧目睹战斗尾声。
当事者的长宁军硬是没任何消息传出,按理说此等人物应该大势宣扬鼓励士气才对,长宁军却反其道而为,其中猫腻不言而喻。
届时,长宁军将军庞卢懿神情复杂的端坐营帐几案,眉头紧锁的盯着岢岚山沙盘地图,他想不通赵正立如何从绝地反生。
他当然清楚赵正立领的十五残兵老卒所遇对手是契丹双龙之一的耶律鹤,更清楚他父亲乃契丹第一国师耶律啸。
龙生龙,凤生凤,那耶律鹤自然也是人中龙凤,如此人物竟被赵正立一剑逼退,何其逆天?
庞卢懿很惜才,但又懂得感恩葛统帅提拔之恩,如今赵正立凯旋归来,他内心在纠结如何处理。
另一侧的营地内,以赵正立、碧玉为首,数十兵卒围绕残兵老卒齐聚庆贺。
营外有一骑快马赶来,一袭长袍随风摇曳,飒爽英姿,脸上洋溢着温和笑容。
他翻身下马,卫士接过缰绳,恭敬行礼:“姚少帅!”
“哈哈哈,赵老弟好生威武!弄的我扞北都有提枪戎马的冲动了。”
姚扞北阔步走入营地,那气质怎么看都像游历世间的公子。
赵正立上前相迎:“少将军缪赞,那是大伙儿功劳,当日也是被形势所逼啊!”
姚扞北扫了眼营地沉浸喜悦的兵卒,最后回到赵正立身上:“赵老弟真是阔气人啊,不居功自傲,也不独揽军功!要知道在你之前有数批队伍围剿岢岚山潜藏的契丹暗探,皆是一场空,而赵老弟带着十五残兵老卒完胜,据悉昨日葛统帅还亲自带兵进山,也无功而返啦!”
“岂敢岂敢,侥幸而已!”
赵正立慌忙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这家伙越捧越高,谁受的住,用自己来踩河东路统帅,传出去还得了?倒不是怕得罪那葛洪亮,只是不想被当棋子!
两人对话实则更多是说给旁人听,告知他姚扞北与赵正立同一阵营,赵正立不独贪军功,值得跟随。
兵卒们神情各异,显然颇有成效。
后续,姚扞北与赵正立闲聊了些。
两人有意走到无人地。赵正立开门见山道:“能不能设法给我弄个临时兵权!我可不想第二次被后援军使绊子,关键还拿他没辙。”
他在记恨岢岚山的遭遇,被后面两队精兵抛下,若当时有兵权在身,以他正四品上轻车都尉官衔,两队人岂敢走的如此干脆?临阵脱逃,当场宰了两个领队都没人吭声,只可惜他有爵位在身,却无实权在手。
姚扞北笑了笑:“这个问题很快便有人替你解决。”
赵正立眉角一挑:“谁?”
他一副神哉哉的语气透露:“长宁军将军庞卢懿!”
赵正立吃惊道:“他可是葛洪亮一手提拔,据悉他与左丞相和靖是老乡,虽没像和靖一样表态支持太子,可他儿子葛霄锦的举动显然更亲近太子.党,怎会理我这个太子的绊脚石呢!”
姚扞北颇为自信道:“理论上是这样,不过也要看是怎样一个人,古往今来众叛亲离不在少数,据我了解,这庞卢懿确实懂得感恩,但也有颗明辨是非的脑子,在大恩面前,他晓得取舍。”
他缓了口气:“就拿此次进岢岚山围剿契丹暗探一事来说,葛洪亮没安排他去,你以为那契丹暗探真如此神勇无敌?还不是怕庞卢懿坏了暗算你的计划,在这位庞将军眼里,先是国恩,再才是私恩,这也是我欣赏他的地方。”
他幽幽一叹:“其实呢,窝里横不可怕,可怕的领着外人来掀锅,那燕云十六州便是活生生例子啊,这些人怎么就是不吸取教训呢?”
他那幽幽眼神透着一股可怕气息,随即又快速隐藏。
任他防范迅速也被赵正立察觉,心中喃喃:“宗师境?”
姚扞北又闲聊了几句告辞离去。
赵正立望着他背影,如此关头暴露境界意欲何为?
不多时,营地来了个大腹便便的男人,面相肥而憨厚,带着和善笑脸。
小都统何瘟连忙恬着脸上去,在长宁军让他如此的只有一人,将军庞卢懿。
庞卢懿挺着肚皮拍了拍他脑袋,力道啪啪两下逐渐加重,何瘟心也随之沉了几分:“末将认罚!”
庞卢懿诧异道:“何罪之有?”
“葛统帅下达的任务没能完成,那赵正立竟然……”
他话到此处停止,因为他抬眼看见庞卢懿眼神渐冷。
庞卢懿打了个哈哈安慰:“本将来处理。”
何瘟肤黑皮糙的脸这才缓解几分,恭敬行了个军礼。
然而当天晚上长宁军就多了位赵百夫长,还是庞将军当着全军钦点之人。
按照惯例,在军营升官发财都需自己打拼,你能招揽五人跟随,便封伍长,十人就封什长,百人就封百夫长,五百上千就封都尉。
总之全靠自己本事,也有将军给予的例子,只是以赵正立这样单次击退两位契丹宗师,俘虏数十兵卒,远不及提升百夫长的理由。
长宁军上下近万人,约百个百夫长,近二十个小都尉,十个都尉,四个偏将,两个副将,一个将军。
他们无一不是在战场拿命换来的头衔,靠本事拉起的队伍,然而那赵正立仅仅单次出征就得到他们数十上百次的险象环生功绩,自然多数兵卒不服,更多还是忌惮朝廷赋予他的爵位,故而形成当面客气“小都尉”,背后唾弃“走后门”的情形。
赵正立如何看不出手下兵卒的阴阳脸,他也懒得计较。
若有人感敢无视他的威严,那么就入乡随俗,单挑群殴,杀敌杀寇,最后数人头。
——
契丹营帐。
虎皮靠椅上侧坐着白须白发的山羊胡老人,高大骨骼略显消瘦,神情肃然而不显老态,那浓眉俯视着帐下俊俏青年。
青年低首单膝跪地,便是如此,他那风姿依旧绰约非凡。
青年旁边还跪着魁梧大汉,裸露双臂古铜皮肤,轮廓分明的脸颊冒出浅浅胡茬,愈发显得刚猛。
只是那刚猛壮汉此刻如寒蝉那般打颤。
两人正是从岢岚山逃回的耶律鹤与大贺罗汗。
虎皮靠椅之上则是契丹第一国师耶律啸,从另一个层面讲,更是耶律鹤的父亲,他肃然神情扫过两人,用极为平淡语气说出最具威慑的话:“再给你俩一次机会,领兵两千南下黄嵬山切断长宁军与代州联系,届时再让完儿领军一万攻下雁门关,可有把握?”
一直低首单膝跪地的青年文言疑惑抬头不解:“父亲为何舍弃西线一马平川的南攻庆国,若与西夏左右配合,即便庆国做足准备也很难抵挡我们铁骑南下,东线代州高山险地,似乎对我军更不利啊!”
耶律啸捋着山羊胡:“庆国有句古话,兵贵神速,出奇制胜。他们在西线做足准备,而代州山地复杂只有一军把守,若出一支奇兵迅速占领,咱们便可俯视庆国河东河北两地,等庆国反应过来,咱们便可用少量兵力抵挡他们反扑,战略上自然主导。”
耶律鹤豁然顿悟。
一旁大贺罗汗眼神闪过凶光,那是急于将功赎罪的激动。
耶律鹤突然补充:“如此,西线更应该掩护东线占据雁门关才是啊!”
耶律啸跟大贺罗汗同时露出疑惑。
他站起身子分别指向东西两线:“声东击西!”
——
夜晚
河东路西线横谷寨火山军营。
年过中旬的统帅葛洪亮正挑灯细观地图,长时间忙碌不修边胡略显油腻,他那蓬松长发被随意盘在头顶。
如此专注正在为河东路八军部署战略。
身为庆国北部六狮之一,又从十国纷争杀出,其战略手段自然敏锐,他需要在护住庆国疆土的前提下借敌人之手消除一位叫赵正立的后生。
这并非他的选择,如果说朝廷党争让他赵正立死,葛洪亮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走近副统帅姚绪达,那么就必须死,且死法自然,给予他一定军权,再支配前线对敌,是良策之一。
换句话说,那拥有上轻车都尉官衔,百夫长实权的赵正立成了两军对垒葛统帅的一杆长枪,还是不担心折损陨落的那一杆。
此计划也是朝廷表面赦免赵正立,追封四品爵位的真正用意。
这几日葛洪亮在监视长宁军赵正立的同时,也从暗探得知契丹方向一直处于修整阶段,顶多派些小队不断干扰边境,按理说契丹游牧居多,粮饷不足,大军集结应该速战速决才对,迟迟没动静最是可疑。
夜已过了子时。
他百思不得其解时,忽听哨塔小兵急敲擂鼓响锣。
葛洪亮紧皱的眉头惊呼:“夜袭?”
与此同时他抓起长枪夺帐而出,直冲临时城墙之上。
城墙火山军已集结到位,弓弩投石早已问候多时,兵卒们井然有序忙碌,对此早习以为常,偶尔能听到老兵唾骂宣泄声音,只是都随着葛统帅临近而消失。
葛洪亮甩着盔甲软胄,握着腰间蝴蝶花纹腰刀,朝火山军最前线的将军打扮的男人喊:“章忧平,送来多少蛮子?”
指挥战斗的男人扭头回应:“统帅,五百上下。”
随即又补充:“这些蛮子只在远处晃悠,全部轻骑挥鞭骚扰,似乎没攻城袭击打算。”
不足一刻钟,河东路西线另外几军皆有探子来报,各军驻扎营地都有契丹骑兵夜袭。
与此同时,距防线五十里开外有大批军队靠拢庆国,这是两军对垒数月以来第一次大规模挪动。
庆国河东路众军登时绷紧心弦,战斗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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