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官道一路前行,三里外果然有个村子,在村中打水补充水袋里的水,渴了一路的马也得以痛痛快快的喝了一通,问起金刀寨的事情,村民说的也差不多,总之这金刀寨是差不多七八年前来的一群马贼组成,起先官府也来剿过几次匪,后来不知道是不是伤亡过大还是别的原因,官府也不管了,千机唐门也不管,至于六扇门,也没谁敢去问问,加之这群马贼也没有大肆劫掠的意思,横竖就是发个过路财,偶尔来村里扫荡一遍,抢些米粮家禽,你不主动往前靠没事,靠近了就一刀一个人头没说的,这些年在这条路上送命的不在少数,因官府不管,慢慢的附近的百姓也就习惯了,只要不是两位当家的亲自下山,给点过路钱就算完了,要实在没钱,顶破天挨一顿揍,被踹几脚骂几声穷鬼,好歹也算留了条性命。
这些马贼一般不伤人,但前提是不要对着来,有些不愿意给钱的,马贼们也不多废话,直接一刀杀了,管你什么身份,另外这些马贼的眼睛很毒,真没钱假没钱一眼就看得准,要么给钱,要么给命,就这么简单。
当地的百姓习惯了过路给钱,只要顺着这些马贼来,基本就没有性命之忧。
金刀寨的两位当家,大当家路林,二当家李愁,至于有多少手下,也没人知道,大当家路林下山一般是有商队过,而当家李愁则是个喜欢强抢民女的下流货色,从这条路上过的女眷? 鲜少有逃其魔掌的,他不杀这些女子? 凌辱过后就放下山去? 扬言要是哪个有幸怀了他的种,大可以上山来给他做压寨夫人? 众人虽怒,但这贼子武艺高强? 当地几大势力都不管? 只能咬牙忍下。
有李愁这样的声名狼藉的人在? 附近村落里但凡家里有闺女的要么搬到庸城附近去住,要么偷偷带着家人搬离,村里大半空屋,就是这些离去的人留下的? 现在还在村里的? 基本都是不愿离家的老人,坐在屋前的院子里,慢慢的编手里的簸箕。
村里的牲口都被抢走了,有过路的行人来村里面找水? 出于同情,就会在水井边的石磨上放两个钱? 钱不多,但过路的行人不少,勉勉强强够这些老人们喝口糊糊。
村子里有几棵柿子树,深秋柿子挂果,树上挂满橙黄色的柿子,还没来得及红,就被雀鸟吃了一半。
季江南掏出几枚钱放在石墨上,又看了看四围塌了一半的土房,问坐在井边的老人:“那些女子后来呢?”
“啊?你问那些闺女啊?哎呀还能怎么样啊,要寻死的早死了,没死的哭哭啼啼回家去了呗!”老人有些耳背,大声回答,手里的烟杆里烟叶早没了,也舍不得放下来,砸吧着嘴过干瘾。
水袋装满了,马也喝好歇好了,二人准备离开,老人在身后喊了一声:“后生仔,两个钱就行了,给多了老头子没地儿花!”
“您留着买烟叶吧!”季江南头也不回。
刚走下台阶的季江南却停住了,村子里常见的窄巷,巷子的另一头通往村口的空地,而空地上已经站了不少人,一张铺了虎皮的太师椅正对着巷子口,椅子上坐着一人翘着二郎腿手杵下巴,见状笑了一声:“老远就闻见香,老子就说,一定有女人!”
说罢仔细看了封玲珑一眼,眼睛一亮:“老子今天赚大发了!这还是个极品货色!”
季江南持剑站在巷子里,目光有些古怪,照传言所说,那些良家女子是被抢上山的,但照李愁这张脸来说,自愿跟他上山的可能性很大。
臭名昭著的淫贼李愁,长着一双上翘的桃花眼,肤色白皙,身量欣长,唇红齿白,眸光肆意而轻佻,本是波光无限的桃花眼,生生多出几分侵略性来,颇有些秋月春花的艳色。
若不是他的衣襟大开,整个胸膛与喉结历历在目,季江南真的会怀疑他是不是个女人。
跟他比起来,方唯玉简直是爷们儿中的爷们儿。
这么一张脸配上清晰的男子声音,说不上来的怪异。
季江南持剑在手,准备动手。
封玲珑倒是看了又看,她很不确定这到底是个男的还是女的。
见封玲珑看他,李愁立刻眉眼一松,咧嘴一下,立马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美少年模样,笑嘻嘻的说:“好姐姐,跟我回山上可好?我那儿有温泉池子和好吃的桃酥,可比在黄土路上赶路有趣多了!”
季江南顿时脸色黑如锅底,目光一厉拔剑往墙上一扫,剑气撕裂,墙体上干裂的黄泥崩裂,大块的黄泥土被掀出巷子口,携带者黄灰直奔李愁而去!
李愁一把抓起椅子上的虎皮一转,飞来的黄土块从虎皮上掉落,李愁嗤笑一声,刚想开口,忽然脸色一变,单手撑着太师椅一翻,从椅背后抽出一把长刀,侧身斜斩,一声清脆鸣响,浓烈的杀机迎面而来,直扎脊椎,眼前只见一道极亮的剑光,携带着一丝妖冶的红,李愁一惊,身体猛的一仰,那即将临面的剑光忽然一收,膝盖一痛,李愁暗叫糟糕,翻身而起,还未站稳,耳边剑鸣声响,杀气就在背后,李愁立刻横刀在前,一股巨力猛砸胸口,剑鸣脆响,李愁倒退数步,横刀正色道:“哪路兄弟?报上名来?”
黄土烟尘散去,季江南单手接住倒飞回来的泠泉,冷笑一声,长剑一荡,身形似鹤,顷刻已至近前,李愁大骇,欲张口喊停,对面的少年动作更快,双手持剑,剑转身随,长剑拉出残影,七剑连斩而来!
李愁暗道晦气,长刀连舞,接过七剑之后立刻抽身后退,足尖一点跃上房顶,这小子爆发式剑招太猛,和他近战太吃亏,只能先来开距离,抬眼一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骂道:“狗日的羊拐子!没看见老子在打架啊?一个个站着干什么?把下面那个小白脸给老子抓了!放跑了老子弄死你!”
顶着一张唇红齿白娇花似的脸张口老子闭口老子,吼得中气十足,简直是一种恨不能自抠双目的违和。
“二当家!不是兄弟们不帮忙,是……是根本不敢动啊!”下方一男子颤声道,在他肩膀上趴着一只长腿蜘蛛,只要他一动,这蜘蛛就给他一口,在他前面几步远的地方,已经躺了好几个被咬的兄弟了。
还站着的这几个,每人肩膀上都趴着一只蜘蛛,站得笔直,额角汗如雨下。
封玲珑手里勾着一支短笛,兴致勃勃的看这边的打斗。
“蛊虫?”李愁一愣,立刻叫停,“原来是湘西的朋友,李某冒犯,在此赔罪!”
“我说了不算哦!”短笛在封玲珑手中转了一圈,似笑非笑道。
李愁转眼去看下方的季江南,嗤笑一声:“老子的道歉,可不是什么货色都可以受着的!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让老子一刀剁了多痛快!”
季江南沉声一笑:“那就麻烦这位娇滴滴的汉子动手吧!”
李愁脸色一僵,杀气顿起,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呵呵笑道:“看来该给野狗开开荤了!”
季江南嘴角轻勾,眼中透起一层浅浅饿红,杀气狰狞,长剑竖起,剑气内敛,泠泉在手中微微颤抖,全身灌注。对面的李愁手持长刀,眼神凶戾,足尖一踏,一跃而起,脚下的瓦片屋顶轰隆一声坍塌,长刀在空中耀如满月,穿云破雨袭杀而至!
季江南抬眼,凶光大盛,迎击而来的李愁瞳孔一缩,明明看不见,就莫名觉得这少年身后血煞滔天,对上那双泛着浅红的眼睛,内息居然不受控制的躁动,一股燥郁的杀机袭上心头,几乎令他拿刀的手有些不稳,李愁咬牙,不能退!现在退了,就真的要命了!
季江南全力稳住右手,足尖一点跃起,双手持剑竖劈下来!剑势离手,内敛的剑气猛的爆开,隐约带着雷鸣声响,刚猛无比,李愁蓄力一刀连一息都灭坚持住,长刀崩断,剑势披靡,李愁重创,眼前发黑,他甚至能清晰的听到胸骨断裂的声音,张口就是吐血,浑身剧痛,李愁牙关紧咬,脚掌猛的一跺,倒飞出三丈远,后背直接撞上黄土墙,土墙哗啦往内倒,李愁强睁眼望去,见持剑的季江南剑势不减,顿时心生绝望,他现在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雷霆一般的剑势奔来。
季江南持剑的手在发抖,唇齿间弥漫者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果然,以他现在的实力强行动用这一式剑招太过勉强,已经隐隐牵动内伤了。
剑招一出,剑势未散只能继续出招,强行收招的话后果非常严重,尽管季江南的肺腑已经被震的发疼,也只能继续出招,一旦收招,剑气反噬,那就不只是重伤那么简单了。
泠泉发出一声雷鸣,后方有风声袭来,季江南立刻扫剑折身,雷鸣声响,来人持剑硬接,剑势交接处掀起气浪,几处房屋轰然倒塌,地皮掀起,黄灰漫天,季江南闷哼一声,擦着地面跌出好远,一股腥甜涌上,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黄灰散去时,场上已经不见了季江南二人与马匹的踪影。
被掩埋在房屋下的几人哀嚎不止,一人从半截倒塌的墙壁堆里站起,躲在一旁幸免于难的几人哭嚎着跑过来:“大当家,二当家给人打死了!”
路林抬起手中的长剑,这把出自离火剑庐的长剑,已经断成一堆废铁,名剑“岁寒”,位列大晋兵器榜七十二,跟着他距今已经十五年,死在这把剑下的亡魂不计其数,今日居然被人斩断了,没有花哨的技巧,正面交兵,被对方的剑势折断,残留在剑柄上的只有一个巴掌长的一小截,刻着岁寒二字。
路林默默将断剑收起,修复是不可能了,多半要送往离火剑庐重铸,只是这人什么来头?蜀中什么时候来了这样得人物?
靠坐在墙上的李愁垂着头,裸露的胸膛上两道剑痕,一深一浅,虽然季江南转身对上而来路林,但剑势的余波也还是扫在了李愁身上,李愁本来已经重伤,这点残余的剑气也足够让他毙命了。
路林蹲下身子,探了探他的鼻息,起身道:“还有口气,来个人,抬他回山。”
日头昏暗,渐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