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处的时候,丁少辰正坐在大厅里等候,遥遥见几人进来,笑着朝几人拱了拱手。
“丁堂主有事?”季江南问道。
“门主有东西给你,让我在这儿等着。”丁少辰说着,递过来一只锦盒。
季江南接过锦盒,也不忙着打开,问道:“蔺门主可有话相传?”
丁少辰摇头:“没有,只说让我把盒子给你。”
季江南拱手一礼:“劳烦丁堂主了。”
“客气!”丁少辰笑着摆摆手,拱手告辞,走了一半又折了回来,贼兮兮的问,“圣女姑娘,你那种引蜜蜂的药能不能给我一点?花钱买也行。”
封玲珑笑吟吟的说道:“你怎么一点也不担心你的师兄?”
“我师兄没事,那些蜜蜂不蜇人,入我机关城者为客,小事无需记挂,倒是圣女姑娘引蜂的方法挺有趣,能否卖我一点?”丁少辰道。
“你要这个做什么?”封玲珑问。
丁少辰嘿嘿一笑:“自然是用来吓唬人的。”
封玲珑想了想,拿出一只小瓷瓶:“一百两。”
季江南嘴角一抽,还没说什么,就见丁少辰无比爽利的掏出一张百两银票,成功的从封玲珑手中拿走小瓷瓶,小心的打开瓶塞,眨了眨眼问道:“怎么使用?直接涂抹吗?”
封玲珑笑吟吟的点了点头:“一滴就行。”
“有点少……不过也够了!”丁少辰眉开眼笑,似乎是在琢磨着算计谁,把小瓷瓶一收,转头就走。
刚走了几步,就听见封玲珑说道:“放心用哦!用完了可以去千药坊买!”
丁少辰的脚步一顿,转过头来,疑惑道:“千药坊有?我怎么不知道?”话才出口,丁少辰就见花奴和阿双嬉笑做一团,立刻明白过来,又把小瓷瓶拿了出来,瞪大眼睛问:“千药坊定价多少?”
“十两一瓶!”花奴竖起两根食指交叉。
丁少辰的脸色一僵,无比悲愤:“那你卖我一百两!”
“因为大部分都卖给千药坊了,我手上就这么一瓶,你说是不是应该卖贵一点?”封玲珑狡黠一笑,说的理直气壮。
花奴和阿双笑作一团,季江南干咳一声,忍着笑意侧过脸去,早就知道这丫头看着乖巧,实则古灵精怪得很,丁少辰老喜欢有事没事往她身边凑,虽说没什么坏心思,但小小的恶作剧一下还是可以的。
丁少辰悲愤的走了,找封玲珑理论他是不去的,他堂堂一个堂主怎么可能和一个小姑娘争吵,太掉面子了? 但一想到自己花了十倍的价钱买了一瓶只值十两银子的东西,就觉得非常想呕血。
没事儿没事儿? 我这瓶比较好。丁少辰这么安慰自己道。
看着丁少辰走远? 封玲珑轻声道:“心思不坏,不算个恶人。”
季江南轻笑:“你这是替我看他的心性?”
封玲珑回过头来? 抿嘴一笑:“你和蔺门主打哑谜,我听懂的不多? 但总归是和这二人有关系就是? 丁少辰心思简单? 虽喜于玩闹但心有分寸,但那个唐不遇,给我的感觉很不好,他的心思很重。”
季江南点头? 丁少辰被封玲珑坑了一百两也只是有些肉疼? 并没有生出什么报复的心思来,至于唐不遇……
如封玲珑所言,这个人心思很重,人说相由心生? 季江南之前一直对此嗤之以鼻,人的面相是从父母而来的? 长着一张慈眉善目菩萨脸干着龌龊勾当的他这些年也没少见,也有面相凶狠实则良善的江湖人,从人的相貌来观心,是一件极为不靠谱的事,人的眼睛,有时候会骗人。
所以季江南看人看的不是脸,大多数时候是依照气息,气息这种东西微妙而不易言说,就像他很轻易的就能感知到生气和死气的存在,有时候人的气息会比面相更容易暴露本性,唐不遇的气息很凝重,像是极端压抑又思绪极重,而这股气息外露,就容易给人一种不易靠近的疏离感,蔺亭舟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
季江南打开丁少辰送来的盒子,目光顿时一凝,端着盒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是什么?”季江南没有避开封玲珑,站在他旁边的封玲珑自然看了个满眼。
季江南站了半晌,深吸一口气,将锦盒盖起来,收入怀中,定了定神,对封玲珑说道:“这是千机唐门的子母千机匣。”
封玲珑虽不知道这个子母千机匣代表什么,但她能感觉到季江南心绪很不平静,没有再问,而是笑着安排其余人去休息,等其余人都走了,季江南忽然抓住封玲珑的手臂,神色难明。
封玲珑也不急,静静的站在原地等他开口。
“玲珑,你们尽快回去吧!”季江南道。
“这……为什么?我能帮你什么吗?”封玲珑一怔,急声问道。
季江南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眉宇之间肃杀之气顿显:“这里不安全,牵扯到我一直追踪的问题,蔺亭舟找我不是偶然,五毒教不涉江湖,你带着他们尽快走。”
封玲珑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必须现在走吗?”
“越快越好!”季江南道。
封玲珑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只上前一步,轻轻的依偎在他肩膀上,季江南不说,她就不问,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她一直都在。
季江南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笑道:“有个人一直说我是个祸害,我去到哪里祸害到哪里,祸害遗千年,只有我祸害别人的份。”
封玲珑噗嗤一声笑了,抬起头来:“哪有人说自己是祸害的?”
季江南轻笑:“我确实是个祸害。”
“我听人说欺负良家姑娘的才叫祸害,”封玲珑睁大眼睛,“你祸害人家姑娘了吗?”
季江南脸色一僵,伸手在她额头上敲了一记:“谁告诉你是这个意思的?胡说八道你也信?”
封玲珑定定的看着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直到看得季江南耳根泛红不自然的别过头去,她忽然哈哈笑了起来,眼睛里满是戏谑之意,季江南这才反应过来被这丫头耍了,还不待他答话,封玲珑早就蹦蹦跳跳的上楼去了,银铃声碎,裙摆飞扬,还扒拉着眼睛扮了一个鬼脸。
季江南莞尔,刚刚还有些压抑的情绪这会儿也不知道飞哪儿去了,心头又有些微热,在山中走的这半个多月来,算是他心性最为平和的一段时间,加上随袁晓学习轻功的三个月,他已经鲜少动杀心,封玲珑似乎有种特殊的能力,总能将他暴戾的负面情绪化开,以往他虽然冷静,但一直是强压着情绪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对敌场上,失了冷静,就很容易丢掉性命。但他这会儿心绪很平和,头脑也很冷静,封玲珑这么一打岔,倒把那股暴起的杀机给驱散了。
季江南轻笑一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笑的时候开始变得多了起来。
不过,蔺亭舟这只老狐狸,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次日清晨,季江南从房间里出来时,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楼下大厅里的封玲珑,九月里的天气,早晨已经有些冷,蒸包子的热气在晨光蕴起,封玲珑半趴在桌子上,托腮看向门外,似乎有些无聊,左手手指拉着袖口的银穗子绕来绕去。
季江南下了楼梯,拉开凳子坐下,左右看了看,问道:“花奴和阿双呢?”
花奴和阿双是封玲珑的随侍,走到哪儿跟到哪儿,今日却不在她身边。
封玲珑转过头来,眉眼弯弯,左颊上映出浅浅的酒窝,道:“他们回湘西去了。”
刚端起茶杯准备喝的季江南顿了一下,眉头一皱,又看了看封玲珑,叹息一声,放下茶杯:“别胡闹,你跟着我会有危险。”
“他们走了也有一个时辰了,早已经进了玉华山,独自进山我不敢,所以我就只好跟着你了。”封玲珑道。
五毒教苗女生长于湘西大山,不敢独自进山这话就是笑话了,而且她是圣女,没有她的命令花奴和阿双怎么可能先走,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说服他们先走的。明知道她在胡说八道,但季江南却升不起一丝责备的心理来。
“五毒教不涉江湖,我身为圣女,会先以五毒教为主,你说这里不安全,我信,所以我让花奴和阿双先带着他们回湘西,”封玲珑说着,眉眼清澈,“圣女此行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我只是封玲珑。
“不用担心我,我能做圣女,就代表我是年轻一辈中最优秀的蛊女,我有自保的方法,至少,宗师之下,常人伤我不得,”封玲珑认真道,“我可以帮你。”
封玲珑说这话的时候极为认真,神色坚定,季江南有些恍惚,平湖夜月下,拉着爷爷衣袖求他救命的小姑娘,逐渐蜕变成了五毒教的圣女,苗女的骄傲与炙热,在现在的封玲珑身上,已经绽放出属于她的光华。
她在他面前温和乖巧,安静柔和,她收敛起自身的光芒,学着像一个汉家女子一样柔顺,以至于让季江南总是忽略了她本身是一个苗女的事实,苗家女子,热烈而骄傲,勇敢而自信,而作为五毒教得圣女,封玲珑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是大树,不是柔弱的蒲草,不需要他时时刻刻想着来保护。
季江南笑了,牵起她的手站了起来,说道:“你不必刻意学谁,在我面前,你可以展露本性。”
封玲珑偏头瞧着季江南,帽子前的一圈银饰摇摇曳曳,像是在确认他说的是不是真的,眨了眨眼,笑了起来,眉眼之间,风华绝代。
“我还是觉得,把你抢回苗寨比较好!”封玲珑扬眉一笑,褪去眼中的温顺,自信满满。
季江南挑眉:“我等着你来抢。”
二人相视一笑,季江南心情大好,牵着封玲珑往外走。
“去哪儿?”
“锦官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