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有人慢悠悠的走过来,长剑拖拉在青石板上的声音越发清晰。
关风月一瞬气势高昂,目光锁定站定的沈云川。
季江南见状退到一边,这是无逍宫内部的事情,跟他没关系,但也不介意看场戏。
比起关风月的气势高昂,沈云川一身邋里邋遢,头发乱七八糟顶了一脑袋,张着嘴巴大打呵欠,长剑斜挂在腰上,剑鞘拖地,一副困得要死的模样。
在确定眼前的人是沈云川之后,关风月还是有那么一瞬难以置信:“你怎么搞成这幅鬼样子?”
“什么鬼样子?老子乐意,你管得着?”沈云川斜睨了一眼,伸手搓了两把脸,一脸不耐烦,“要打架就快点,打完老子回去睡觉,还有,管好你的人,死了不负责。”
关风月面目扭曲,一口气憋在胸口半晌喘不上来,眼前这个叫花子和他记忆里那个人完全联系不到一起去,若不是气息没变,他倒宁愿相信是他认错了。
“啧嘶——你到底打不打?要打就快点!总归是打,在这里在明镜台都一样!”沈云川浑不在意,一只手解下长剑往肩上一扛,流氓气十足。
关风月看着沈云川半晌,神色莫名:“我听说你自废了武功?”
沈云川呵呵一笑:“对啊,现在我不是少主了,这个名头你喜欢给你行不?”
关风月脸色一冷:“你不要的东西,凭什么认为我会要?”
沈云川翻了个白眼:“这就稀奇了,不给你你硬要来抢,给你你又不要,你这叫什么理儿?贱坯子?”
一旁看戏的季江南差点被逗笑了,和沈云川耍嘴皮子,不死也得被气死。
关风月脸色铁青,唰的一声抬起长剑:“我要的东西我会自己去拿,用不着你来施舍我,你要保陆云鸾,可以,只是不知道,现在的你,还能使出几招苍龙九破?”
沈云川呵呵笑了,微微仰头,下一刻双眼涌上一层幽蓝之色,右手拔剑,龙吟之声响起,竖剑身前一斩,苍龙吟啸之声大起,劲气裹挟着罡风汹涌而来,狂风大作,地面的青石板被掀起,气浪掀开泥土,直奔关风月而去!
季江南神色一正,这式龙战于野他之前见过,但这次的声势,比之之前又强了数倍!当日沈云川一剑劈了明东流的住处,虽是惊艳,但太短暂,看不出什么,但此次再度使出龙战于野,沈云川的实力比之前又精进了一截!
又或者说,他在逐渐回复巅峰。
关风月眼睛大亮,霜河在手中一搅,明亮的剑光带起寒气,横剑身前,准备硬接下这一招。
一声刀剑交鸣脆响,两股气浪相撞,消弭无形。
沈云川直起身来,神色平静,看向关风月。
关风月哈哈大笑,反手收剑,转头就走。
“你我约定照旧,一个月之后,我在明镜台等你。”
明月光之下,关风月的身影很快就不见了,来的时候来的很快,走的时候也走得很快。
千里迢迢赶来,就是为了接沈云川一剑,原本是对季江南存了杀意,结果现在人也不杀了,走得干脆利落。
季江南抬头看向天穹月光,不知是不是提前打过招呼了,这闹的动静不小,左右的房屋也没有哪家亮起灯,各自睡得安稳。
确定齐风定已经走远,沈云川的脸色瞬变,提着的剑猛然往地面一杵,脸色发白,额角有汗渗出,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季江南上前一把搭住他的胳膊,忙问:“你这又是怎么了?”
沈云川大喘了几口,龇牙咧嘴:“以我现在的状态,硬打是打不赢,不憋个大招出来,唬不住这贱坯子!”
说完又开始破口大骂:“他奶奶的王八蛋!闭关三年没憋死他!老子还没找他麻烦他还敢自己来!”
“要换三年前,老子让他一只手能把他打哭!”
“他奶奶的点儿太背……”
“老子一见这披麻戴孝的混账就想骂人,大晚上装鬼倒是一流,比鬼还像鬼!”
“不是小子你能不能好好扶着点!我感觉你像是在拖死狗……”
季江南眼睛跳个不停,很想把人丢着不管了,恕他见识少,就沈云川这嘴皮子,十个泼妇围一圈估计都骂不赢他。
拖死狗一样把沈云川拖回芳华馆,他又不知道沈云川住哪儿,既然苏有容是无逍宫的人,那么收留沈云川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沈云川问题不大,与上次在东陵一样,只是内力虚空消耗过大,养两天就没大碍了。
季江南站在二楼的走廊上,夜风拂过,空气中带着一丝微微的腥甜。
这里刚刚杀过人。
此刻已经是深夜,再有一个时辰,天就亮了,此次回到水云间也休息不了多长时间,所幸就在芳华馆借了个地方暂且歇下,等天亮再说。
第二日清早,季江南离开芳华馆,径直回水云间,他须先把风云册给李疏桐,而后去见七剑门内的师兄弟。
前脚踏进水云间,抬头就见一群人已经坐在大厅里等候。
安瑶首先看见季江南,惊喜站起,几步跑了过来,关切的问道:“季师兄,你的伤怎么样了?”
季江南浅浅一笑:“已经无碍了。”
季江南很少笑,这一笑就令安瑶一瞬红了脸,羞怯的低下头去。
少女心思百转千回,可惜季江南不懂,这一幕少女含羞的模样也没看到。
谢运也笑着走来,一拳轻轻打在他肩上,笑道:“怎么样?恢复得还行吗?”
“休养得差不多了。”季江南心情不错,笑容也多了些。
“那就好!”谢运哈哈笑道,“算起来也半年没见了,今晚不醉不归!”
谢运这一见面就拼酒的习惯倒是没变。
无意间看见安瑶脸色微红,季江南是个木讷的,但谢运岂会看不出来?在此之前他或许乐见其成,但此次门主已经当众将大师兄和小师妹的婚约公之于众,小师妹此次硬要跟他出来,也是存了躲着大师兄的心思。
谢运暗叹一声,算了算了这些个乱七八糟的儿女情长,想得脑仁疼。
一众七剑门弟子也上前见礼,不论私底下如何讨论,出了七剑门的大门,该有的体面还是要有的,即便季江南再声名狼藉,只要门主不下令,在外也没人会乱说话。
季江南一一回礼,目光却穿过人群,看见了坐在大厅里的李疏桐。
比起半个月前,李疏桐似乎纤瘦了许多,身着一件丁香色的交领长裙,长发挽了个半月髻,斜插着两支玉钗,日常朴素。
脸色有些白,端正的坐在凳子上,即便是脸色不太好,一举一动依旧是高门贵女的优雅,对上季江南的目光,李疏桐浅浅一笑,双目依旧明亮璀璨。
李唐和宣罗站在她身后,天色尚早,如今客栈里客人又少,诺大个大厅,就只有这么几个人。
比起季江南身边围满师兄弟,李疏桐安静的坐在那里,仅有一婢一奴跟随在后,纤瘦的女子坐的腰背挺直,就如同没有依靠的空凳,要坐好,就只能把背挺起来。
这抹纤细的身影,在清晨的晨光里无声的微笑,显得柔弱而倔强,以及,那一份浓郁的孤独。
季江南心头微微一动,忽然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但这感觉还没来得及反应是什么,这股突然来的感觉就不知去哪儿了。
季江南张了张嘴,却无话可说,这么多年来,突然第一次有了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