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太常使言常在一些谏官心中,已经被扣上了迷惑君上的帽子,但实际上他主要负责的事(情qíng)也就是观天象,以及推算节气制定历法的工作。
这些工作确实得脑子好的人来做,也很多时候看起来有些玄乎,但言常平(日rì)也极少做一些多余的事(情qíng),在朝臣中属于最佛系的那一类,不会谄媚同样也轮不到他直谏。
只不过水陆法会这种事(情qíng),作为掌管太史司天监的监正,必然是会被皇帝推到台前的。
司天监这个地方,历代监正也确实几乎都有些特殊之处,长久以来观天象衍四时,(日rì)复一(日rì)年复一年,或可领会一些毫厘之妙,言常如同观星一样能觉出老乞丐在众法师中的特殊,也并非没有这等原因在里头。
但言常从没想到会因为老乞丐给自己带来祸事,此时更是伏在地上动都不敢动。
皇帝冷笑过后,伸手指向下方。
“将太史司天监监正言常,以及这个老乞丐,给我拿下!”
“是!”
皇帝一声令下,周遭侍卫瞬间暴起,高强的武艺带来的是出众的爆发力。
顷刻间一道道人影闪过,老乞丐脖子上则在左右后三个方向各架了一把刀,脖子被围在了刀刃之中。
另有两把刀架在了言常脖子上,侍卫收走了玉圭,将其双手负背扣押,整个(身shēn)子在侍卫手中如同任其拿捏的孩童,直接拉了起来。
言常脸色惨白,心跳扑通扑通得简直要窜出(胸xiong)腔,心中满是‘完了,完了……’的念头。
“言常,孤且来问你,谁人让你举荐这个老乞丐的?吴王还是晋王?”
两个皇子面露惶恐,几乎同时出列跪伏,又几乎同时喊冤。
“儿臣怎敢如此大逆不道!”“儿臣不知啊!”
这对于两个皇子而言真的是无妄之灾,此刻更是同样恨死了言常。
“哎……”
言常闭上眼低声叹了口气,勉强平复一下心(情qíng)再睁开眼睛。
“陛下,是臣自己举荐的,同两位(殿diàn)下无关,鲁老先生是真高人,但微臣不知晓其竟敢在朝堂上口出大逆不道之言,臣知罪……”
元德帝冷哼一声,看向这老乞丐,见他始终面色如常,尤其是盯着自己的那双眼睛,目光十分平淡,心中倒也有些莫名感受。
“那么你呢,是有人指使……”
元德帝停顿后犹豫了一下,继续道。
“还是你真的就是自己想说刚刚那番话?”
大(殿diàn)上让开两旁的一众法师中,有的面上平静心中忐忑不安,有的有些幸灾乐祸。
那个玉面和尚也在一众法师当中,此时看看老乞丐又往往老皇帝,喃喃低叹一声。
“善哉大明王佛……”
老乞丐只是看着元德皇帝,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的话,而是又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言常。
“哎,言大人,老叫花子有些对不住你啊……”
说到这,老乞丐才有抬头看向皇帝,脸上也重新露出笑容,只不过再无之前第一句问话时的郑重和恭敬,而是如寻常乞讨时的玩世不恭。
“陛下,此事皆因老乞丐我自己口出狂言,怪不得言大人,也同几位皇子无关,不若这样吧,将老乞丐我处死,也当消了陛下的气了。”
处死?
言常现在对这个词极为敏感,然后反应过来不是说自己,是这老乞丐在自己求死。
一边的朝臣虽然心中有很多猜测,诸如可能是为了保全背后指使之类的,但却不敢在此刻议论,所以(殿diàn)前也十分安静。
老皇帝面色(阴yin)晴不定,死死盯着这老乞丐。
良久才憋出一句话。
“你若真有神通法力,真有奥妙仙术,施展出来让孤瞧瞧,只要为实,孤不但会免你罪责,还会册封赏赐于你!”
这话一出,朝臣中顿时有淅淅索索的细微议论声,就连言常也充满希望的看向老乞丐,他见过计缘挥洒剑舞月华,老乞丐这就见到他抓了一只猫,但当时听几个高人对话,似乎那猫也了不得。
不过老乞丐皮笑(肉rou)不笑,摇了摇头道。
“不用了,处死老乞丐便可。”
“你……”
老皇帝双手紧抓龙椅把手,(身shēn)体前倾声色俱厉。
“你真当孤不敢杀你不成!”
老乞丐即便被三把锋利的长刀架在肩头,却好似视之无物,双手被侍卫抓着,便直接歪着头蹭着刀刃自己瘙着肩头的痒。
连边上的侍卫都不由暗自咋舌于老乞丐的胆大,他们抓着他的手,真气一探就知道对方体内“空空((荡dàng)dàng)((荡dàng)dàng)”,并不是什么武林高手。
老乞丐蹭完痒痒,还是那副表(情qíng)看着老皇帝,目光中甚至带上了一种怜悯之色。
“九五之尊杀个老乞丐就不需要费神了,陛下动手吧。”
皇帝苍老的手背上因为用力和激动弹起一根根老筋,(胸xiong)口起伏怒意上涌,这老乞丐看他的样子令他火从心起。
“呵呵呵……好!(殿diàn)前卫士听命,立即将老乞丐推出永宁街,斩,首,示,众!”
“将司天监监正,太常使言常……”
一旁的言常忍不住颤抖一下,细密的汗水不断渗出脸颊。
“革去职位,打入天牢!”
“是!”“是!”……
言常整个(身shēn)子好似失去了所有力气的软倒下来,两名侍卫架着他往(殿diàn)外拖去,用仅存的一点力气看看老乞丐,其人走路倒也稳健,只是被几名侍卫押送着走出大(殿diàn)。
等两个“罪犯”被押解出去,(殿diàn)中就变得雅雀无声针落可闻,而两名皇子依然跪在地上不敢起(身shēn)不敢抬头,他们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父皇的视线在看着自己。
“哼,你们两个,起来吧!”
“谢父皇!”
两人异口同声的谢恩,起(身shēn)的时候下意识对视一眼,都从自己兄弟眼神中看到一种心有余悸的神色。
而经历了这么一处,(殿diàn)中剩余的十五个法师不少都有些战战兢兢,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一起负责法会之事的其他司天监和礼部的官员,也同样心中忐忑不已。
所谓帝王令下不可怠慢,既然是皇帝亲口在(殿diàn)前下令斩立决,侍卫自然是提起精神立刻就将老乞丐押解往宫外大街。
连午时都不用等了,(殿diàn)前卫士亲自看押,一众(禁jìn)军相随,将一个老乞丐如同看押犯事的朝廷大臣一样,直接押送到了永宁街。
(禁jìn)军持枪戟在前方格开行人开路。
“走开走开,不要挡道!”“闲杂人等避开!”
不少百姓看到这架势,就清楚有人要被杀头了,立刻就有很多人在外围随行跟着,还有更多好事之徒闻讯赶来。
“那边好像有人要杀头!”“真的?”
“快去看看就知道了!”
“走走……”“等等我。”
看杀头,也是一种特殊的(热rè)闹场。
“哎哎,囚车里好像是个老乞丐?”“是不是那个大臣从牢里出来的样子啊?”
“不是,真是个乞丐,你们看那衣服,连件囚服都不是!”
“这么说确实啊……”“这乞丐好像一点都不怕啊?”
“吓傻了吧?”
……
这幅场景也引来了一些特殊的人,其中就有计缘和几名玉怀山真人。
计缘也跟随在一众同囚车一起移动的老百姓人群中,带着疑惑声冲着囚车的方向喊了一句。
“鲁老先生,您这是犯了什么罪啊?”
老乞丐只有一个头露在囚车外,还带着枷锁脚链,勉强转个方向冲着计缘喊一句。
“计先生,我这是在朝堂上冒犯了皇帝,要杀头呢!”
计缘有些哭笑不得,但同时也有些好奇,这老乞丐不脱(身shēn),难道真的要被杀一次头?
但没来得及多想,两名(禁jìn)军立刻就到了计缘(身shēn)边,严肃的看着他。
“你是何人,同钦犯有何关系?”
“呃……几位军爷明鉴,在下不过是同这老乞丐一道喝过茶,其他并无瓜葛!”
计缘拱了拱手,脸色从容,面带微笑之下气度自若。
几位(禁jìn)军相互看了看,也并未过多为难,只是让他别挡道。
但(禁jìn)军放过了计缘,老乞丐却不放过他。
“计先生~~~老叫花子听说,杀头前可以吃断头饭的,要不您受点累,帮老叫花子弄碗饱饭吃吃?”
看他这幅样子,计缘也是笑了,点了点头就转(身shēn)离去。
等计缘再回来的时候,老乞丐刚好被按在了永宁街的街心位置,一大群老百姓远远的围着。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在下送断头饭来了!”
计缘致歉着往前挤,旁人一听说送断头饭,也是立刻让开,不一会就让计缘挤过了人墙。
几个玉怀山修士站在一起,面色古怪的看着计缘和那个老乞丐。
“师叔,这是在搞什么名堂?”
被问及的老者细细思索眼神不定。
“看着便是。”
计缘端着一碗满满的酱汁碎(肉rou)饭,同周围(禁jìn)军和侍卫致意过后,才走到老乞丐边上,这会老乞丐已经被解开了镣铐,算是能自己吃饭了。
“鲁老先生,请用吧。”
老乞丐眉开眼笑的接过大碗,道了句“谢”就直接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满满当当一碗饭很快就被他吃了个精光,吃得那个叫香啊。
“嗝~~~”
一个饱嗝之后,老乞丐把碗筷还给计缘。
“嘿嘿…计先生还是靠外一点吧,一会别让老乞丐的血脏了你的衣服,哦,您是无垢之(身shēn),不怕这点污尘。”
计缘接过碗筷,摇了摇头,缓步走回了外侧一众看客群中。
看起来这老乞丐真打算“被杀头”,这让计缘想起了之前抓住的鬼母,也是能被砍头后活过来。
“既然你吃完了,那就上路吧,也别怪我等无(情qíng),怪就怪你自犯死罪!”
(殿diàn)前卫士说完,亲自充当刀斧手,拔出佩刀高高举起,而老乞丐就这么跪在地上低着头。
所有围观的百姓几乎都下意识的缩起了(身shēn)子,人群中一阵吸气和颤声。
下一刻,卫士快刀落下。
“噗……”
人头滚落,脖颈喷血,很多看客(身shēn)子跟着就是一抖。
“啊……”“哎呦……”
“嘶……”
计缘睁开法眼细瞧着老乞丐的样子,忽然有所明悟。
大约在四五个呼吸的时间后,令所有围观者和行刑者毛骨悚然的事(情qíng)发生了。
那趴倒在地的无头尸体竟然自己又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伸手往前摸来摸去。
“啊……”“鬼啊!”
“诈尸啦,快跑~~!”
“啊…”“跑啊…..”“别推我!”
……
一众老百姓仓皇逃窜,周围(禁jìn)军和(殿diàn)前卫士也尽皆骇然,逃又不是上也不是,(身shēn)体都有些僵硬……
“哎哎,这呢,在这!”
那滚落一旁的脑袋也开口说话,像是在引导(身shēn)体过来找自己。
又是一会之后,无头(身shēn)捧起了头颅,然后按回了自己脖子上。
“咯啦啦…咯啦啦……”
老乞丐扭了扭脖子,发出骨骼脆响,随后面带笑意的望向(殿diàn)前卫士。
“哎,这皇朝气数真是轻易牵扯不得,我与那老皇帝的师徒缘,尽了!”
8)